​ 今晚和父亲有视频通话，他说到兄长从德胜离职，以着急为名实际是抱怨的口吻，大致意思认为兄长进不能出国留学，退又不能拿编制教书，至今没有安定下来。

​ 我和父亲说：“这和当初爷爷对你的抱怨不是很像么？”，人们常常这样，自己受过这样的遭遇后，并不能同情理解又要受这些苦难的人，而是也反过来指责抱怨之了。其实兄长这样的情况我觉着很正常，毕竟父亲说“养你们只负责到十八岁”，我的学妹大二时母亲问她要不要考雅思去出国，她好准备一些资料云云。而我的父母估计现在也不知道GRE和雅思托福之间的异同，这并不是埋怨说父母的起点低不如人云云，毕竟学妹的父母对这些领域估摸着也是要从不熟悉到熟悉的，这主要还是花不花心力财力的问题。

​ 我没太直接和父亲说：“哥哥小时候，那些打牌的父母难道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学习成绩好么？那些因为子女成绩差而打骂子女的难道不是也希望儿女好么？可是这些小孩还是成绩上不去的”，对于父母来说，打一顿孩子骂一顿是容易的，但是真要也去看看教材研究一下考试原题、多和老师聊聊天了解情况、请个高知漂亮女大学生做做家教、买个好的台灯、买好点的笔、陪孩子去图书馆看书，这些是要实打实花时间花银子的。没有这些支持，指望孩子跟范仲淹一样拿个树枝当笔在沙子写字学得好么？即使这样人家也有母亲手把手教才学出来的。我相信父亲总自以为自己当初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才有兄长考上211的学校。既然认为兄长的“前一个成功”是父亲这么努力的结果，那么上大学以后父亲并没有投入那么多——毕竟养到18岁嘛，怎么能指望接下来还能一路顺顺利利呢？

​ 父亲当然有父慈的苦心：“我希望当年走过的弯路不要让孩子们再走一次”，但还是那句话，“传授经验”无非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事情，“在微信里骂醒孩子”只不过是动动键盘的事情，要是留学，不了解雅思托福、不了解授课型硕士和学术型硕士、不了解一下各国的申请要求、不了解一下导师的情况，都不说去看看教材去实地考察这些了，连这些名词都压根不清楚，连出国的朋友都没去询问下出国生活情况，也不投入财力支持等等，这些实打实的支持没有的话，想要通过“传授经验”就行，那并不务实的。

​ 父亲分享他的经验：“在中国，只有年少成名，少有大器晚成”我以为会举出什么大师的例子，结果是说招编制等工作时有年龄限制，以及升迁要靠论资排辈等等。的确是这样一个现象，但是这是环境的问题不是个人的问题，早去饭堂确实就有得挑好菜好饭，晚了就不知道有没有了，但是我们知道这只是在食堂，实际上还有沙县馆子或者KFC，有些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要想去的时候人少，重点在错峰而未必是要早去，在外面吃饭一天也不一定只吃这三顿的。那么食堂的机制到底是怎么来的呢？在国内大学的科研岗是合同工临时工，而行政岗是永久工，在公司收入下降时科研岗是要被裁的，而管理层就降职降薪——到底还是掌握了权力把柄的人要占住位子，把年纪大了不听指挥的人扫地出门，多招一些没有什么基底的年轻人进来当小弟。所以所谓“年少成名”，并不是少年有才能，而是少年才会当小弟。确实国内是这种国情，所以父亲希望哥哥如同大伙儿一样，既然在食堂吃饭，就早点去占位子排队么，也是有道理的，只是哥哥到底是去食堂吃饭还是去KFC，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至于我，我要当小弟也要给大师当小弟，就没必要管年少不年少了。

​ 所以兄长如今的处境是很正常的，人的成功有俗话叫“一命二运三风水”，没有一个提到自己的努力或者天分，说白了全靠时代潮流、行业顺不顺、周围人普遍是什么水平。没什么好说的，待在雅礼长郡大家都有好大学上，这种事情放在中考高考上父亲明白，可是一旦到大学出来似乎父亲又不能同情理解了。我说“这是家庭平凡的孩子出来迟早要碰到的”，其实要碰到的就是家庭不能再提供支持的这一刻，有的人是在小学初中，哥哥无非是到了大学才遇到罢了，这个时候正是考验一个人能不能成事成气候之际，哥哥选择脱层皮去试一试，我觉得挺好的，成了就上去了，不能成也能认下这个命，而且这个教训不仅仅是对他自己有用，到了下一代同样到这一个关卡时，哥哥在中间等待的这二十年也可以有更多的认知储备和财力储备，有条件为下一代做更务实的努力了。

​ 当然哥哥可能低估了这个难度或者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并不大擅长获得他人的尤其家人的真正帮助——毕竟获得口头支持容易获得务实支持很难，遇到困难也常闪避而非一路坚持到底。这三点确实是个人的问题，也是值得他自己写很长的文章去自我批判的，毕竟大多数人接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批判。但是我总体上对他的闯是敬佩的。不过父亲虽然是有些不太实际的苦心和努力，但是为子女的“忧”这份心还是满真的，也得体谅。

​ 最后，我想起一个问题，屠龙少年如何不成为恶龙？还得有点真的慈悲心，不要只是看不起别人埋怨别人觉得别人这有问题那有问题而忽略人家的处境。以及真想要为别人好，得自己去务实地努力点。

20230815